2012-5-15 04:35
wilson015
異聞錄
屍水(1)
“端午節後會有一場雨的。”我剝著剛從傢裏拿來的粽子,還未放到嘴巴裏,落蕾將頭斜靠在玻璃窗上,歪著腦袋看著外面,她穿著一套橙色的套裙,裏面是一件白色的襯衣,頭髮整齊的向後紮著一條馬尾,我很喜歡看著她把陶瓷般的臉對著玻璃,因為那樣我可以看著外面的陽光在她臉上形成的一圈圈的光暈,就像燒制的 彩釉。而且,這樣我也可以同時看見兩個落蕾瞭。 “哦?是麼?”我咬瞭一口,很不錯,母親包的粽子一如往昔,糯米很緊,有彈性,還是非常好吃。 “是的,而且這場雨一下完,天氣就真的會開始熱起來瞭,而且,很快就夏至瞭。”她沒有望著我,依舊低垂細長的睫毛看著外面。 即使再笨的人也可以察覺到她的心事吧,不過我不想問她,因為我覺得有些事情如果別人願意說就不需要去問,就像那些喜歡詢問別人工資或者孩子是否考上哪裡的名牌高校一樣,那樣反而尷尬。 果然,隻有我們兩人的辦公室稍稍寂靜瞭一會,落蕾從窗外走到我面前。 “我外公去世瞭,你能陪我回去一趟麼。”她的聲音很乾澀,沒有平日工作的激情,我停止瞭咀嚼,機械地點瞭點頭。 我不大會安慰人,讀初中的時候我的同桌沒有考好,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我卻去咯吱人傢,換來的自然是一頓臭駡,而且也隻好拿自己的手給人傢練習九陰白骨爪,因為那時候的我單純的認為想讓一個人不哭,那讓她笑就可以瞭。 落蕾抱著雙手走瞭出去,臨出門前她對我瞭聲謝謝。 辦公室再次隻剩我一個人瞭。 第二天,果然大雨。 我撐著傘來到約好的地方,本來想喚紀顏同去,因為這傢夥向來對各個地方的葬禮非常感興趣,他甚至說自己還特意躺在地上假扮死屍來引誘禿鷲來吃他,好體驗一下天葬的感覺,而我早已對他這一類近乎瘋狂的舉動習以為常瞭,再我眼中,他無疑是海明威式的男人,他喜歡自己的每一天都過的與眾不同,過的和昨天不一 樣。 不過他也有必須關心的人,可以說關心她勝過於關心自己,於是他陪著李多去瞭鄉下,去觀看一年一度的端午節的慶祝活動,那個地方的居民和其他人過端午節的習俗不同,除瞭應有的吃粽子,賽龍舟,門前插艾葉以外,在那一天大傢會讓所有未滿周歲的孩子都去外婆傢藏起來,意謂“躲午”而且孩子們佩戴錦佈縫製的小 狗,小人等,忌諱丟失,否則,預兆著一年之內必有災禍,躲過瞭端午後,將這些佩戴之物拋到水中以消災去禍,而在落是在水上討衣食的人傢,也忌端午吃葷,一天內都要食素。 既然這樣,我也隻好獨自陪著落蕾去瞭。去世的老人傢我還是有一面之緣的,上次為瞭給黎正治腿曾經見過,如此開朗健談身體結實的老人居然也一下就走瞭,的確讓人有些感傷,聽說落蕾小時候都是由外公帶大的——她的父母工作繁忙,常常無暇照顧她。所以對這位外公,落蕾自然有著相當深厚的感情瞭。 下著雨,不寬的路面更加崎嶇,除瞭偶爾過去的發出突突的聲音冒著黑煙的拖拉機和偶爾夾著尾巴快速跑過的狗,幾乎看不到什麼活物。雨水把黃色的泥巴沖刷的黏呼呼的,像一團團的漿糊,走起來非常費勁,落蕾站在我旁邊,而我幾乎可以嗅到她頭髮上發出的混合著雨水的淡淡香氣。 “對不起,沒想到下瞭雨後路這麼難走。”她沒有抬頭,抱歉地說瞭句。 “是很難走。”我不會說謊。 由於沒有趕上車,所以幾乎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隻說瞭這兩句。 當來到目的地的時候,我的鞋子和腳踝部分的褲子幾乎濕透瞭,屋子有些黑,原本叫嚷的狼狗卻很安靜的躺在原地,將嘴巴塞在伏在地面上的前爪裏面,低垂著耳朵。 不大的房間裏,停放著老人的靈柩,隻是蓋瞭層白色粗佈,躺在張據說是他自己早就做好的一張竹床上,頭頂前面擺放是他的遺像,非常慈祥,真的讓人很難相信,雖然我已經有所準備,可是看著原本不久前還在自己面前談笑風生的人居然就這樣去瞭,如此突然,不得不有些感歎。 落蕾表現的很平靜,很大氣而溫柔地向房間不多的人打著招呼,這些人大都和老人沒有親戚關係,都是四裏八鄉的村民好友,他們有的接受過老人的治療,有的喜愛老人養的狼狗或者花,人雖然不多,但臉上都泛著黑,透著悲傷,有一種憂傷不需要流淚,因為那是一種惋惜卻又帶著羨慕的感覺,他們既對老人的死感到難過 和不忍,卻又對他可以平和的離開這世界感到羨慕和欽佩。或許這也是為什麼中國人對出生和死亡多同等重視,都要擺宴慶祝的原因,在普通老百姓眼裏,吃是頂重要的,以這種活動來歡慶生者,悼念死者,才是最恰當的。 落蕾的父母遠在國外,恐怕剛得到消息趕回來還有有些日子,而落蕾在這裏隻有外公一個親人,老人的妻子早些年已經過世,所以他與自己養的狼狗和花幾乎渡過瞭漫長的孤獨的十幾年。落蕾話雖不多,但一直在忙碌著,向這些外公生前的好友詢問喪事該如何辦理,既然父母沒來,這件事自然壓在瞭她身上。落蕾和大傢打 過招呼,並介紹瞭一下我——一個來幫忙的同事。 “老爺子是昨天夜裏去的,我聽見他養的狗叫個不停,雖然平日裏這些狗也叫喚,但昨天那聲音真個聽得滲的慌,跟狼嚎一樣,所以我披著衣服來看看,結果看見他扶著胸口倒在瞭牆角裏,過去的時候,已經沒瞭氣息瞭,唉,臨瞭臨瞭,居然連個接氣的人都沒有。”說話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大概四十開外,矮胖身材猶如個肉丘,肌肉健碩,留著小平頭,細眼如豆,嵌在同樣不大的眼窩裏,眼下的顴骨處鼓起兩個油亮的肉團,一說話變朝下眼皮壓過去,厚而乾裂脫皮的嘴唇以及黃的如 同掉皮牆殼的牙齒,看來是位老煙槍瞭。上身裹著一件發黃的背心,罩著一條藍佈褲,褲子上滿是油膩,他的手掌厚而寬大。落蕾低著頭,一副聽從著長輩訓斥的樣子,咬著嘴唇不說話,等他說完之後,才徐徐喊瞭句劉叔,我來晚瞭,沒讓外公接到氣,是我的錯。
有人回的~繼續~